文/严杰夫

 

对于我们为什么阅读历史，恐怕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有一个原因却是毫无疑问，那就是历史往往给了某种线索，让我们能窥测到部分未来。正如温斯顿·丘吉尔所说，“你越能回溯历史，便越有可能展望未来”。

 

正如，中华文明早在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开始生出 “五官”和“四肢”，作为现代文明的范本之一，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一个帝国，大不列颠帝国同样是有源可循——那就是金雀花王朝。

 

好比明清史之于中国历史，对金雀花王朝的研究在英美等国，毫无疑问算得上是历史学领域的“显学”。不过，对于英美国家的学者来说，金雀花王朝之所以受到关注，还是由于这一时期的英格兰，密集涌现出了“狮心王”理查一世、爱德华一世、“黑太子”爱德华等诸多军功显赫的明王虎将，帮助英格兰在军事上第一次对比法兰西占据了巨大优势。然而，对于世界来说，金雀花王朝的历史意义显然不止于此。就如古希腊对西方文明，正是在金雀花王朝时期，现代英国的雏形已经开始孕育生发，因此也可以说，金雀花王朝孕育出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制度模板和普世观念。

 

英国史学家丹·琼斯的作品《金雀花王朝》可谓是撰述这一时代的历史作品中的佼佼者。之所以称是佼佼者，主要在于琼斯的作品注重于史实和细节，并通过刻画那个时代的历史人物及其之间的微妙关系，来为我们展开那个时代的历史画卷。

 

当然，琼斯的作品更为注重的是，提供给读者一个容易进入的入口，因此他的努力方向在于，如何将历史更精彩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而并没有刻意地去分析或者关注，那些让“英格兰成为英格兰”的因素。作者在序言中对于这一点也直言不讳：“本书也致力于娱悦读者。这是一部叙述历史的是，讲述了英格兰的一些最伟大的故事”。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能够在琼斯的那些“伟大故事”中寻找到现代的“线索”。

 

首先，大不列颠的地理疆域正是在金雀花王朝时期初步形成的。有关这一点，我们需要厘清一点。尽管今天的人们谈起英格兰历史，总会追溯到亚瑟王。然而，不得不懊恼地承认，今天我们很难讲清楚，这个人物究竟是虚构还是真实。更重要的是，正是在金雀花王朝时期，爱德华一世为了给自己的征服战争寻找历史的楷模，才从威尔士传说中，将亚瑟王的故事挖掘出来广为传播。爱德华一世不仅不遗余力地搜寻亚瑟王的遗迹与故事，还将自己装扮成亚瑟王的继承者。正是靠着历史的榜样，爱德华一世尽管征服手段残暴，却成功地先后平定了爱尔兰和苏格兰，为今天的大不列颠国疆域奠定了基础。

 

 

除此以外，我们也可以看到从金雀花王朝到今天的英国，大不列颠国统治疆域的变迁。事实上，金雀花王朝的英格兰，最初是法兰西的从属国。金雀花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安茹伯爵若弗鲁瓦。有意思的是，若弗鲁瓦本人从未到过英格兰本土，对这个国家也没有任何兴趣，若弗鲁瓦就是彻彻底底的法国人。不过，若弗鲁瓦的后辈却成为此后两百多年里英格兰的统治者。到“狮心王”理查二世时代，英格兰的武功事迹已经超越了它的宗主国法兰西。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理查二世与伊斯兰世界当时的领袖萨拉丁进行了“武力对话”，一跃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军事领袖；而到了金雀花王朝中后期，英格兰发起了和法兰西之间的百年战争，这也标志着英格兰彻底否认自己的从属地位。尽管百年战争中英格兰先胜后败，却最终令其成为西方世界里一支独立而强大的力量，此后英格兰的王权集中更是远远领先于欧陆其他国家，这一切都使其在18世纪的发展一骑绝尘，最终崛起成“日不落帝国”。

 

第二，资本主义制度最核心的机构——议会，也正是在金雀花王朝时期孕育并成型的。议会的产生与金雀花王朝的国王热衷于维护“海外领地”有着密切关系。在维护祖先的欧洲大陆领土，平定威尔士、苏格兰等岛内其它区域的过程中，英格兰国王为筹措战争资金，不得不为了交换得到征税权，而一次次与诸侯在政治上进行妥协。到13世纪40年代，英格兰的权贵们已经认为“他们与国王的会议是合法且符合惯例的用于批评政府政策的场所”。这样的会议就是现代议会的雏形，它代表着王权与司法权开始分离。自此以后，国王与贵族的关系逐渐从原来的等级制，变成了合作伙伴，王权最终“被纳入到英格兰政府的结构”中。可以说，正是金雀花王朝企图修复海外领地的努力，令国王与诸侯之间形成了一种挟制，并最终形成了议会，以及王权与司法权的分离。这种模式直到今天仍然在英国完好无缺地运行，并成为盎格鲁-撒克逊的法治基础。

 

 

除去现代英国的疆域逐渐成型、议会制度的脱胎而出，英语也在金雀花王朝后期取代法语，成为英格兰上层社会的正式语言；而乔叟等英语文学大师的出世，也标志着英语文学开始走向成熟；另外，金雀花王朝的国王们屡次与教廷发生纷争，也预示英格兰未来势必会摆脱教廷的控制，走上宗教独立的道路。

 

所以，丹·琼斯或许是讲述了一个现实版的“冰与火之歌”，却也间接地在历史细节中勾勒出了后世英格兰的影子。尽管，金雀花王朝最终无法摆脱历史王朝的兴衰规律，却是努力为我们拨开了历史的迷雾：一个资本主义君主立宪国就这样向我们走来，它标示的不仅是一个帝国的崛起，也同时指出了人类文明即将迈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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