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严杰夫

凶案背后的故事常让人难以接受。譬如5月28日发生在山东招远一家麦当劳餐厅内的悲剧，让人在震撼的同时，也感到极为遗憾。6名邪教组织成员将一个普通女孩活活打死，数人在现场旁观却毫无挽救办法。这样的暴力案件伤害到的，不仅仅是受害人，还包括那些旁观者，乃至于整个社会。最后，我们不得不找到某种方式，为牵涉其中的人寻找到救赎的方法。

事实上，上世纪90年代末的美国，也发生过一桩类似惨烈的案件。案件的受害者是一位中年男子和他的情妇，凶手则是情妇的前夫。警方调查发现，凶手长期以来有在肉体上虐待妇女和儿童经历。在行凶过程中，凶手不仅将前妻的脖子打穿，还放火焚烧两位死者的尸体。现场可谓惨不忍睹。 

凑巧的是，受害的那位中年男子是作家恰克?帕拉尼克的父亲。作为受害人的亲属，帕拉尼克在法庭判决之前，拥有一项权利，就是撰写一份声明，决定凶手是否应该被判处死刑。这个决定，在帕拉尼克看来，不仅是对死去的父亲和自己的救赎，也是对凶手的救赎。在决定“救赎”的过程中，帕拉尼克对死刑判决的立场、人类之间的斗争等案件衍生出的话题都进行了思考，并借此创作了一部小说——《摇篮曲》。 

《摇篮曲》讲述的是一位名叫卡尔·史崔特的记者，在调查婴儿猝死案的过程中，发现一个能够让人死亡的咒语。因此，史崔特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然而，随着杀掉的人越来越多，史崔特在良心和道德上开始陷入恐慌，他想要找到办法，控制自己的这种能力，也避免这种能力被其他人发现而被滥用。为此，他结识了拥有同样能力的海伦，和海伦的助手梦娜以及男孩蚵仔。他们开始寻找载有咒语的书籍。这趟寻找之旅，开始的时候看上去似乎是一场家庭旅行，史崔特、海伦成为梦娜和蚵仔临时的父母。然而，表面上的和睦却无法掩盖本就存在的分歧和争执，梦娜、蚵仔对史崔特寻找的咒语也产生了野心。两代人之间由此生出罅隙，最终反目成仇。 

《摇篮曲》这个题目来自书中那段杀人的咒语，这咒语也成为帕拉尼克这个诡谲故事的由来，以及贯穿于整个故事的主线。在一开始，咒语是史崔特用来杀人的凶器，这位记者一切看不顺眼，或让其烦躁的人，都死于其下。然而，随着情节的深入，咒语却似乎成为了诅咒，史崔特发现自己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行越远，“随着每一次犯罪，你会越来越疏远这个世界”。为了摆脱这种诅咒，史崔特找到了“同伙”海伦，然而在和梦娜、蚵仔的斗争中，海伦却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在经历过巨大的痛苦后，史崔特明白，这段咒语事实上是对犯罪者和受苦者的救赎。“在某些古代的文化中，当发生饥荒或者干旱的时候，部落人口成长超过土地负荷的任何时候，他们唱这首歌给孩子们听。这首歌也唱给在意外中受伤的战士或者耄耋族人或者任何濒死的人。这首歌被用来终结不幸与痛苦。这是一首摇篮曲。” 

同帕拉尼克以往的作品一样，《摇篮曲》探讨的主题看似荒诞不经，读罢却会令人深思。就好像作者自己提到这部作品时所说的那样，起初这是一本关于巫术的黑暗、有趣的书，后来却变成了一个无休止的权力争斗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海伦、史崔特作为施咒者，与整个世界的斗争和对抗，“在一个充满受害者和敌人的世界里”，他们结成同盟，互相慰籍，一起对抗整个世界。另一方面，则是海伦、史崔特作为成年人，与梦娜、蚵仔所代表的年轻人的对抗。海伦和史崔特作为父母的意向，不想让子女重复自己的悲剧人生；然而，年轻人却一心被咒语所代表的权力所诱惑，他们期待通过咒语的继承，取代父辈掌握权力。在两代人的斗争中，年轻人当然最终会掌握世界，但是父辈的灵魂却始终在追逐他们，帮助他们获得救赎。正如作品结尾写到的那样，“很快这就会变成他们的世界。权力已经转移。海伦与我将永远扮演追逐者。想象耶稣四下追着你，试图逮住你好拯救你的灵魂。”

在故事的结尾，海伦的肉体死去，灵魂则占据了他人的身体，和史崔特一起迈上了追猎梦娜和蚵仔的路程；现实中，最终杀害帕拉尼克父亲的凶手被执行了死刑。帕拉尼克说，朋友告诉他，一个哲人曾说过，“唯一能让罪犯恢复人性的办法就是逮捕他，惩罚他。他的惩罚会变成一种救赎”。这样来看，整个故事在文本和现实中，均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当然，与《搏击俱乐部》、《肠子》这些帕拉尼克的粉丝最熟悉的故事相比，《摇篮曲》里尽管保留着荒诞不羁的意味，但其中的血腥暴力、性描写等重口味场景减少了许多，作者倒是更用心地刻画了史崔特和海伦之间的感情变化。譬如，史崔特和海伦在摩天轮独处的那段场景：“这么高的地方，微风吹拂、调高、反梳着海伦那朵粉红色的泡泡头”；还有，在葛托勒庄园里，海伦对自己和史崔特使用漂浮咒语，两人悬浮着亲热，“我们漂浮之处只有光与热，其他什么也没有。海伦无声地念着字句，而我的心仿佛涨满暖流……我们的摇摆越来越少，我开始放松下来，我们身边有百万颗闪耀的明亮星星”。 

这些浪漫的场景描写，让这个表面充满黑暗、恐怖、仇杀的故事里，自有一种温情在内里流淌。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摇篮曲》的男主人公身上，既有帕拉尼克父亲的影子，也能看到与那个虐杀成性的凶手有些类似。所以，这种温情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是帕拉尼克为父亲遭遇的惨案在文字上寻找着“救赎”的出口。于是，《摇篮曲》成为帕拉尼克作品中风格独特的又一部，就像他在《搏击俱乐部》曾说过的那样，这是另一片“美丽而独特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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