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W.W.罗斯托《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文/严杰夫

长久以来，寻找肇始于18世纪中叶的欧洲现代化（或者说“经济起飞”）的原因，对许多经济学家来说，就仿佛是寻找密林中的宝藏，它吸引了许多大牌学者献身其中，以期窥探其中的奥妙。这种说法或者有点鄙俗，英国历史学家艾伦·麦克法兰则用了一种文雅的比喻：“认知现代性的努力犹如拼出一副七巧板的过程……开启现代性的大门的钥匙必须丝丝入扣” 。 

而美国经济学家W.W.罗斯托（华尔特·惠特曼·罗斯托），对这个问题却有着更朴素的看法。他试图寻找“现代经济的起源”,是为了“努力把世界经济在过去两个世纪里是如何发展起来的，以及与之相关的，即世界各国是如何经历经济增长各阶段的史实记载下来”，然后借此向前瞻望将来会面临的问题。这种“记录”最后变成了罗斯托那本并不厚重却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在讨论“现代经济如何开始”这个问题时，罗斯托首先把视野投射到 “前现代社会”，也就是传统社会。罗斯托为此进一步提问，为什么传统社会未能产生自我维持的增长？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成为罗斯托区分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的一个标准。罗斯托认为，这个世界从工业革命以来区别于以往世界的不同点就是，它把科学和技术系统地、经常地、逐步地应用于商品生产和服务业方面。造成这种区别的原因则在于，技术革新在现代前的世界不能稳定地出现。 

接着，罗斯托用了比较经济学的方法，他以古罗马、古印度和古中国等古代文明为样本，寻找那些阻碍技术革新在前现代世界出现的原因。罗斯托承认，在这些传统社会中，同样存在着研究和了解物质世界的冲动，但是，“除了在制造武器方面，科学同技术和生产性的发明没有什么联系”。罗斯托还发现，传统社会也有进行试验、设计、发明的冲动，但是这些发明从来都没有能够被有效地加以应用。对于这些奇特的现象，罗斯托试图从观念的角度来给予解释，他认为，这是因为传统文化缺少将科学发明与生产应用联系起来的间接，传统观念没有意识到这种联系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个人都会有好处。因此，罗斯托得出结论，传统社会关键性的失败是属于观念方向的，“科学没有使那些能够取得财富或有权使用财富的人懂得：物质世界是可以认识，可以系统地加以改造，为他们谋利益的”。 

在结束了对传统社会失败之处的总结后，罗斯托才正式开始他的“寻宝之旅”，他通过梳理英、法等主要西方国家在工业革命前约200年的时间内所发生的政治、商业和科技革命，来寻找那把“现代性的钥匙”。当然，作为一个经济学家，罗斯托与身为历史学家的麦克法兰显然有异。经济学家永远希望寻找出最简单的那条路径，以便于能够被复制到更多的情境和模式当中。因此，罗斯托在书中只讨论了三个因素：政治、商业和科学。 

罗斯托首先回顾了发生在前工业时代的西方社会的政治、商业革命。这两方面革命，在很多学者看来，就是打开经济起飞的“秘钥”。但罗斯托却认为，无论是政治生活的变革也好，亦或是重商主义政策的广泛实施，的确是促使西方经济在工业革命时代实现“起飞”的先决条件，但它们并不能单独发挥作用，科学革命才是最终完成 “起飞”的关键因素。 

而在解释科学如何令社会变革的时候，罗斯托使用了微观经济学中最经典也是最基本的一个模型——供需曲线。罗斯托将“科学”和“发明”看作是供应，而把“企业革新”看作是需求，正如供需之间拥有的动态平衡一样，这三者之间也拥有微妙的动态关系。现代社会之所以能够实现“自我维持的增长”，正如模型的曲线所描绘的那样，是三个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它们的互相作用最终帮助科学活动日渐增加、科学储备日益深化，最终促使科学在经济领域产生了催化作用，西方社会由此打开了“现代化的大门”。许多经济学家们一直苦思冥想的“达芬奇密码”，在罗斯托这里似乎变得一目了然了。 

罗斯托的成名在于他提出了著名的“经济起飞”理论，而他在上世纪60年代所发表的《经济成长的阶段——非共产党宣言》尽管是针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阶段论而作，却发展出了经典的“市场导向发展论”，在这其中他就把生产过程吸收科学技术所蕴藏的力量，看作为经济起飞的四个条件之一。在《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中，我们同样看到他把市场、技术这些非“国家因素”，放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位置。今天来看，罗斯托创建的发展理论，在模型上可能过于简单、线性，但他对技术在经济变革中所起的作用的讨论，却仍然值得转型中的中国经济予以借鉴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