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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2016年年底,险资又在中国资本市场掀起一阵波澜。今年险资的“买买买”显得格外生猛,以至于保监会直接入驻部分风格激进的中小险企督查,以遏制新的金融风险的发生。有意思的是,就在保监会传出加大监管消息的同一天,国家发改委、中国人民银行等四部门也透过新华社向外传出声音,监管部门密切关注近期在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领域出现的一些非理性对外投资的倾向。
 
前英国央行行长默文·金
 
两个看似没有关联,且来自不同主管部门的声音,我们细细品味却似乎感到背后有着类似的逻辑。再联想起2015年以来中国经济内部出现的一系列“怪现象”,更是让我们感到上述部门在不同领域重磅出手,一定有着某种深意:从2014年股市的“杠杆牛”到2015年配资泡沫破裂,从2015年年底直到今天仍在上演的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再到今年上半年一二线城市的地产投资冲动……似乎在中国经济的内部像是有一股暗流在涌动。这股暗流不仅在中国国内市场狼奔豕突,甚至也在全球投资市场四处出击。而这股暗流,如今已让监管层感受到了“不可控”的力量,以及可能会给实体经济再次带来巨大的风险。
 
“钱太多”——或许是多数人对这股暗流产生的原因进行的最直白总结,而在这背后指向的则应该是2007-2009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各国都面临的宏观困境——货币政策失效。
 
放眼全球,不仅是中国,全球各国都早已处在低利率的陷阱里,甚至于日本、瑞士等少数国家已进入“负利率”时代。全球金融市场沉浸在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宽松时代”。我相信,在黄金原教旨主义者的眼中,这个时代一定是离末日最近的时代。但更严重的问题还在于,在货币政策的刺激下,全球经济却很难说已走出金融危机的阴霾。即使是企图率先走上加息道路的美国,我们也很难确信它经济指标的回暖是可持续的。
 
这样来看,今天的世界就已处在凯恩斯所说的“流动性陷阱”里:“当利率降低到无可再降的地步,任何货币量的增加,都会被单位以“闲资”的方式吸收,因而对总体需求、所得及物价均不产生任何影响。”但是,英国前央行行长默文·金却不这么认为,至少他不完全同意用凯恩斯的“流动性陷阱”理论,来解释今天全球面临的窘境。
 
在他的著作《金融炼金术的终结》里,默文·金提到,“流动性陷阱”的理论框架是基于以物品为对象的模型,这无法解释货币政策宽松下社会总需求为何依然没有起色。所以,全球主要经济体依赖凯恩斯主义制定的经济政策,自然也就无法帮助各国走出危机。默文·金大胆地将其断定为“凯恩斯主义的失败之处”。
 
默文·金更希望重新架构宏观经济学的理论框架,以适合今天的世界。于是他提出了四个重要概念:失衡、极端不确定性、囚徒困境以及信任。这四个概念在默文·金的理论框架中是环环相扣的整体,被认定是共同造成如今全球经济困境的原因。
 
在默文·金眼里,今天全球主要经济体面临的经济下滑并不是临时性的需求总量下滑,而是早年过度刺激消费积累起来的持续性的需求疲软。也就是说,危机前全球呈现出的消费繁荣,是建立在一个不真实的基础上的。正如许多经济学家指出的那样,危机之前,在美国、英国等西方发达国家,房产等资产价格的上涨,让投资者觉得自己的资产价值始终在上涨,并据此毫无顾忌地为消费“加杠杆”,最终全社会的负债水平大大超过了收入水平,于是“盛世”的背后潜藏了一个巨大的泡沫。默文·金指出,这种毫无根据的乐观使得“我们没有准确认识失衡状态的本质,这不仅导致全球范围内堆积起极度不稳定的债务,也误导了民众在2009年银行业危机结束后,对步履蹒跚的经济复苏的分析走入了歧途”。
 
而这种失衡的状态不仅出现在主要经济体内部,还存在于经济体之间,美国、英国等国长期保持着较大的贸易逆差,而中国、德国又持续维持着贸易顺差。同时,前者往往带有过度消费的特征,而后者却存在过度储蓄的现象。最初,这些主要经济体间似乎达成了某种互补和平衡,但当这些现象发展到极致时,就转化成全球性的“失衡”。默文·金指出,巨额的贸易顺差相当于中国等国家在向全球经济发放着巨额贷款——这样的景象当然不可能持续。
 
所以,危机前的繁荣只能算是“大稳健时代”,但很多人将这种稳定性误解为可持续性,却忽视了需求构成中的不稳定性。默文·金表示,在很多时候,不可持续的发展存续的时期可能会大大超过所有人的预期,这也就很容易会给我们造成一种持续繁荣的假象;但另一方面,“当不可持续的发展走向破灭的时候,其发生的速度也远远超越任何人的预期”。
 
凯恩斯
 
而想要理解泡沫的破灭,也就必须理解第二个概念——极端不确定性。事实上,极端不确定性在默文·金的理论框架中居于核心位置。他认为,应对危机以及战胜危机,其实就是在应对极端不确定性。但在许多经济学家那里,他们却更偏向于战胜,而非应对极端不确定性。这两种观念是完全不同的。但他们完全没意识到,极端不确定性是无法战胜的。
 
不确定性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本质。正如本杰明·富兰克林所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亡和收税这两件事是不可避免的,其他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凯恩斯也承认,“极端不确定性是形成资本主义经济体行为模式的主要推动力量”。金融市场恰恰就是不确定性最突出的场所。在作者看来,极端不确定性不仅是理解货币与银行的关键,也是从整体上理解金融市场的关键。遗憾的是,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从经济学家到金融市场的参与者,似乎没有人带着敬畏之心去应对极端不确定性,却自以为是地以为能够自如地掌控金融炼金术的“魔力”。于是,这种“金融炼金术”不仅搞坏了居于资本主义制度核心的货币和银行体制,而且令金融市场陷入崩溃的危险之中。
 
长久以来,对于“金融炼金术”,不同的经济学家尽管提出过不同解释,但其内涵实则大同小异,即投资者相信借助货币和银行体系,可以让资金源源不断地产生出利润,而无须依赖实体经济的生产。对这一“神奇”的过程,默文·金这样定义:“民众普遍相信纸币能够随时按照本人的需求兑换成本身具有较高价值的商品”。“金融炼金术”在危机前达到了高潮,现代金融市场的规模膨胀到前所未有的巨大,以至于有人将其比喻为“巨兽”,而全世界最“聪明”的精英人士都云集到金融市场中,层出不穷地设计出各种各样的衍生品,使这些产品早已背离了本来的“使命”——金融衍生品本来是用来对冲风险的工具,如今它们自己却成为风险的一部分。
 
这些衍生品最终引爆了一场巨大的危机,并将全球经济失衡的“真相”暴露了出来。于是,在凯恩斯主义政策的帮助下,全球各大经济体都掉落在货币政策失效的“陷阱”里盲目挣扎,至今还无法寻找到复苏的路径。
 
至于囚徒困境和信任,这两个概念在默文·金的框架中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如果各国在经济政策的取向上缺乏信任,那么也就只能陷于典型的囚徒困境之中。在全球化和失衡的双重作用下,各国的经济政策十分需要互相协调,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如果单方面作出只有利于自己的决策,那么即使能够起到短期效果,但从长期来看,全球经济无法复苏自然也会抑制本国经济的回升空间。
 
然而,我们在现实里看到,2016年以来,从英国脱欧到特朗普的上台,无一不在显示全球的风向正在“向右转”,保守主义和孤立主义政策的抬头正是让各国政策一步步迈向默文·金所提到的这种“囚徒困境”。而在这样的非合作状态下,我们也能够推测出,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做出最优的决策。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也正是当前全球经济无法寻找到“出口”的重要原因。
 
 
应该看到,《金融炼金术的终结》尽管在表面上依旧是一本基于金融危机的作品,但书中探讨的范围却早已超越了危机本身。默文·金在书里试图通过重新分析货币、银行的运行本质,来剖析危机爆发的原因和后果,并帮助全球经济寻找到复苏之路。更重要的是,默文·金想要借助这本书“抛砖引玉”,推动传统的宏观经济学向更适合当下的方向转变。
 
不过,我们也要看到,默文·金的目光仍然过多地停留在金融领域。事实上,想要寻找出“后危机时代”的复苏道路,全球贸易秩序和金融秩序的重建肯定是十分重要的方面,脱离这个方面来寻找对策,在全球化的今天似乎会给人“盲人摸象”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默文·金的这本书已经再次提醒我们,无论对于全球经济还是中国经济,局部的回暖是被看作复苏的前兆还是另一场虚假繁荣,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而当我们面对层出不穷的各种“怪现状”,我们是不是还能对未来抱有乐观的态度。我相信,在各位读者的心中,一定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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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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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篇文章 6年前更新

基督徒,不算太靠谱,但还算正经青年。 生平爱生活、爱阅读、爱姑娘。 江湖人称“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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