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从未离我们如此之近-严杰夫的约柜-财新网

文/严杰夫

7月6日，上证综指终于止住持续大跌的趋势，最终上涨2.41%。从表面上来看，周末持续48小时推出的“救市”政策起到了一定效果。然而个中曲折可谓是惊心动魄。

而回望过去的一个周末，恐怕每一位财经从业人员的繁忙程度都要甚于工作日。有网友调侃，这个周末，在“一行三会”就职的公务员要是没有会议参加，那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样的调侃或许、夸张，但极佳地反映了政策面的紧张程度。

从周六（7月4日）上午开始，以证券业协会领头的行业协会和监管部门就持续发出重磅救市政策：21家券商宣布联合出资1200亿购买蓝筹股ETF；25家公募基金公司发出倡议购买股票基金；IPO暂缓的消息得到证实；中央汇金宣布已经入市购买ETF并将继续；并且证监会还明确表示，央行将通过多种渠道为证金公司提供流动性。这一系列政策中，尤以最后一项最受人瞩目，这也代表着，这一轮救市将受到央行的全力支持，有人比喻，央行给证金公司发了张信用卡，而且是没有限额的。

对于这一揽子重量级的救市措施，从大户到小散，从游资到机构，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它们势必会在周一将空头拉爆，而周一的行情一定会酣畅淋漓。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国家队亮明身份的前提下，多空搏杀依旧激烈。盘中，创业板指数依旧一度跌逾7%，而在外围的港股也遭遇大肆做空，恒指一度大挫超过1000点。金融危机的样貌似乎正在隐隐浮现。幸好，A股尾盘发力，沪指重新翻红并最终大涨逾2%，同时也将身处悬崖边的港股拉了回来。所以，如果我们将7月6日的行情比作一场球赛，那么多头在这场比赛中顶多算是稍占优势。后市多头能否最终保住胜果，仍不能就此定论。

费劲心力获取惨胜，更是加剧了业内对于“救市”的争论。到底要不要“救市”，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中国特色的问题，而是在经济学界和各国经济官员内部，都有着严重分歧。但自1929年美国股灾诱发全球性经济危机后，对证券市场进行及时干预，已经成为大多数国家金融管理部门的“普世价值观”。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救市”的一个重要原则——“大而不倒”原则。这一原则滥觞于七国集团（G7）为促进全球金融稳定而成立的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在FSB评估下，被列为全球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GSifi）的机构，均属于“大而不倒”的范围，而应当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实施援救。但一个例外是，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发生后，发生了一起GSifi的破产事件，那就是雷曼公司。作为GSifi的成员之一，雷曼被美国政府排除在救助的范围外，最终只能接受破产的命运。此后，学者就一直指责时任美联储主席的伯南克和时任美国财政部部长的鲍尔森，违背了“大而不倒”的原则，并采取不公平的标准而对雷曼区别对待，却救助了高盛、美国银行等其他同等量级的公司。这种“出乎意料”的救市措施，导致了鲍尔森和伯南克直到今天仍然饱受指责。其中，伯南克因为后来稳定美国金融体系有功，才在卸职前挽回了少许声誉。

“大而不倒”原则，在本质上就是“救市”精神的体现，其根本目的在于维护金融系统的稳定，以保障危机的爆发。只是，同盲目的救市不同，它给“救市”划定了一个界限。相较于被划入GSifi的金融企业而言，中国的A股市场应不应该获得救助，以遏制其不断暴跌，就有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根据中国上市公司市值管理研究中心在年初发布的报告，2014年A股市场市值总规模达到37.11万亿元，超越2007年创出的历史最高纪录。以市值规模计，A股市场已超过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证券市场。如此大体量的市场，一旦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我想受害的就不仅只是场内的投资者，而会波及到中国乃至于全球的实体经济。中国A股危机的扩大很可能给本就脆弱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因此，决策者所需要做的，就是立即对A股市场的风险给予熔断。这样来看，在学术范畴，我们自然可以去笃定地讨论应不应当救市，但对于决策者来说，当机立断阻遏危机的蔓延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而在此次出台的一揽子救市措施中，最受质疑的恐怕就是IPO再度暂停发行，以及央行的直接干预。这两大措施也被许多学者解读为，行政对市场的过分干预。对于前者，事实上在7月5日的证监会答记者问中给予了解释，新股发行只是暂时停止，而IPO审核则会继续，这也表示暂停IPO只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IPO出现此前那种长期暂停的现象可能性很小（就在6日晚间，证监会宣布了新的4家IPO公司将上会）；而央行为证监会“救市”的背书，也是曾在许多国家都出现过的情形，1987年10月19日，星期一，道·琼斯指数一天之内重挫了508.32点，跌幅达22.6%，创下自1941年以来单日跌幅最高纪录。而在隔天20日的盘前，美国央行随即声明，将为金融体系提供流动性，受益于此，美股立即止跌回升。这样来看，此次中国央行的举措可谓完全是当年美联储的翻版，这种表态即是代表了国家信用的不容置疑，也表明了国家稳定金融系统的决心。而在6日下午，在面对希腊问题可能出现的动荡时，香港金管局也作出了同样的表态。

另外，有人质疑21家券商宣布联手出资购买蓝筹股ETF的行为，有操纵市场之嫌。但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第一百七十八条，证监会依法对证券市场实行监督管理，维护证券市场秩序，保障其合法运行；第一百七十九条则规定，证监会依法对证券的发行、上市、交易、登记、存管、结算，进行监督管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作为国务院直属机构，证监会有责任也有权力采取包括调节交易和发行在内的各种措施，来稳定股票市场。因此，评论者指责此次券商“救市”是联手操纵市场，恐怕就有些吹毛求疵了。更何况，这次21家券商并不是直接进入市场，而是将资金交由第三方的证金公司来操作。

当然，由于本轮大跌是由杠杆资金所引起，这一A股市场上的“新事物”无论对于投资者来说，还是监管者来说，都极为陌生。因此，在“救市”的过程中，以往的经验就很难起到有价值的作用。也由此，监管部门在出台相关措施以及具体操作的过程中，还略显稚嫩，这也导致了“救市”的节奏和时点出现偏差，“救市”效果也打了折扣，这就使得7月6日的行情走势出现如此曲折的过程。

目前，此轮危机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可以肯定，它势必将成为中国金融史上的重大事件。身处风暴中心的我们，今后回头再来审视的时候，或许会发现，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嗅到了金融危机的味道。所以，我希望，在这次危机过去后，从监管部门到投资者，再到财经媒体，都能够进行深刻的总结和反思。因为，未来杠杆化规模更大、开放程度更高的A股市场，可能将遭遇到更加猛烈的风险。到那时，我们将如何应对，这也将是这个市场中的每一个人所应思考的永恒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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